到了酒店后叶修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夏瑶瑶，而是去了黄少天的房间门口。
没人应声。
叶修还想再敲门的时候，同一层楼走廊最角落的房门就打开了。夏瑶瑶探头笑着看他，对他挥了挥手：“小叶总，这里。”
能在娱乐圈占有一席之地的小花旦要么美得很有特色，要么实力能够脱颖而出。
夏瑶瑶是前者，她长得很有韵味，像唐朝名画里半遮着脸的仕女，不落俗套亦不过分雅。
气质清丽而浑然天成、行云流水，妆容恰到好处不浓不淡，举手投足如江南小调，楚楚谡谡，就像被精心教养出来的名贵花朵，正值花期。
这在娱乐圈是很难得的适合古装剧的气质，再加上脸小又上镜能撑得住大荧幕，在新一代小花旦里一时风头无二。
不过叶修见过的美人实在多如过江之卿，不论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还是唱江商女都见的多了，夏瑶瑶再怎么貌美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幅笔触比寻常画作更细腻的画而已，技艺再如何惊人也没有共鸣，更无法触动他的心。
“早餐想吃点什么？”叶修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黄少天的门牌，沉吟着摇摇头，收回手走了过去。
回来再来找他好了。
“我们去吃板栗饼好不好？”夏瑶瑶一边给自己带上口罩围巾，一边提议，“去中央小学门口的那家开了很久的店，我之前在附近拍戏的时候经常去吃。现在还早，包的严实一点不会被人认出来的。”
叶修一愣，那家店不就是……
不过那家店的板栗饼确实是出了名的，连许多旅游攻略和美食博主都把他列为C市必吃美食。
叶修没有多想就同意了，反正路程不远，也算得上顺路。
在路上的时候，他一边跟夏瑶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一边想，一帆看到他应该会很惊讶吧，毕竟自己从来不去他兼职的地方找他。
“老板，板栗饼、茶叶蛋和豆浆各来两份。”
把夏瑶瑶搁置在小店无人的阴影处，叶修冲着厨房交代了两声，就走到收银台前，对着正在算账的刚成年的小青年低声喊：“一帆。”
“前辈？”青年闻声一呆，有些不可置信，抬起头眼睛豁的一亮，“您怎么来了？”
叶修失笑，眼角艳丽的线条濯濯曳曳，撩人心弦：“来吃早餐。最近功课怎么样了？”
“不太难，拿全奖应该没什么问题。”
青年纯良腼腆地红了脸，羞软局促地搅拨着衣角，盯着他的脸看得有些怔愣，慢了两拍才磕磕绊绊地说，“那个……比赛，前辈……要来看吗？我是说……我希望……”
“是什么时候？”
叶修没有问他什么比赛，只是笑着轻轻薅了一把他的呆毛，逆着光的精致面容给人温柔缱绻的错觉，“有空的话肯定要去啊，一帆可是很难得邀请我啊。”
“周六早上九点，在北街的会展大厅，前辈到了给我电话，我去接您……”
“小叶总，遇到你认识的人了吗？”夏瑶瑶戳了戳叶修的肩膀，靠了过来，对着青年打招呼，“你是小乔吧，早上好。”
乔一帆礼貌的点点头，却似乎突然联想到了什么，原本赧红的脸色渐渐泛白失去血色，原本看到叶修就不利索的嘴都有些打瓢：
“前辈，我......我记得您是开娱乐公司的吧，夏小姐是……”
“是我公司的艺人。”
叶修转头瞄了身后的夏瑶瑶一眼，没注意到他不对劲的情绪，“一帆你从来不看微博的吧，瑶瑶的微博上就写了是秋夜的艺人啊。”
“啊……是这样啊。”
青年低下头，看着就低落和难过，攥紧了指尖的纸，洁白的纸张不规则的丝丝网网地皱起，平整的纤维崩紧断裂，却最终还是没有随着力道被捏穿。
“我刚刚听到你们在说什么比赛，我可以一起去吗？”女孩笑着，双手虚虚地挽住叶修的胳膊，带着口罩的脸搁在他的肩膀后，从乔一帆的角度看上去就像亲密地依偎在了一起，“我周六早上没有通告。”
“我记得周天你不是要去录室外综艺？”叶修绅士地任由着她挽着，无奈地说，“周六你就得出发去沪市，别又像上次那样差点没赶上。”
“不想去，我推掉了。”
“那个……前辈。我……我只有一张票。”青年的脑袋越发的低，看不清表情，声音又低又弱，望着像是拘谨无措，
“我……我想让你一个人看看我做的……就是……”
“好，我一个人去。一帆，你把地址发我手机上。“ 一帆一向懂事，这么多年从不跟他索要什么东西和要求，叶修听见他难得的请求就心软了。
“瑶瑶，你的休息时间不多，既然推了通告就待在家好好睡一觉吧。”
“那周天你陪我去游乐园？”
“周天人那么多，你确定你是去玩而不是去引发骚乱的？”
两个人渐渐走远了，青年才呼出那口他憋了很久的气，失速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得很快很急，有缺氧的难过亦有精神上的闭塞与失重感。
自己这样单独把已经有女朋友的前辈约出来……算是破坏别人的幸福吗？
死死拽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肯放，这样算第三者吧？而且他破坏的还是自己恩人的恋情，更加罪无可恕。
他隔着收银台的玻璃注视着桌子前的出双入对的玉女金童，宛如天作之合的侧影相交相融，温情蜜意得好像与其他人隔了一层无形的墙，彼此气场贴合的毫无缝隙，仿佛任何人都无法插足其中。
他感觉浑身的血有些冷，有些凉。
夏瑶瑶那么漂亮，家世好，又会演戏又会唱歌，而且前辈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就算自己要破坏，又拿什么去抢呢？
“你跟小乔认识？”女孩小口小口喝着豆浆，“我听店长说这孩子挺可怜的，父亲重病住院，母亲又得了慢性病每个月都要花一大笔钱买药和住院，所以一直勤工俭学。不过好像有听说有好心人在资助他……我之前说要资助他他还拒绝了我，说资助人很大方。”
“我就是资助人。”叶修没有多谈，只是简单的提了两句，“一帆很乖，也很懂事，生活费他坚持要自己赚，我只是替他照顾他的父母而已。”
“店长也说他很能干。”夏瑶瑶善解人意地换了个话题，“作为不能陪我的赔礼，你帮我剥茶叶蛋呗。”
……
店不大，两个人的对话只要愿意听几乎一览无余，可越听，乔一帆就越觉得痛苦。
他不想放弃。
他小心翼翼地偷看叶修的侧脸，明明是不习惯坐在这种旮旯憋促的小店里，浑身僵直，修长的腿蜷缩着，连下颚都绷紧了，却还是维持着风度和教养，脊背挺直如松木入骨神注，连捧着纸杯的姿势都美好得赏心悦目。
叶修离他很遥远，不论是人还是生活。对于他而言，叶修就像是立于万丈红尘之上的衿贵君子，沧海波澄，濯濯如云川，旷千载而特生，活该顺遂此生，凡间庸事不扰，茕茕孑立于江海之上，渡江自去。
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放弃呢？
小青年纠结得眼眶都红了，道德和情感在天平的两端左右拉扯，密密绵绵的斑驳线团如藕丝般理都理不清，断不掉。
或许也不能说是左右摇摆，明显是叶修的那一端要重得太多。
他自嘲的笑了笑，他说得大义凛然，仿佛真的多为叶修的幸福着想似的，其实也只不过是怕，即使他拼尽全力不择手段的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堕落成连他自己也讨厌的样子，却依然争不赢，也抢不到罢了。
叶修出去接电话的时候，夏瑶瑶过来找他。
“世界还真小啊，小乔。”女孩带着口罩，看不清表情，隐约感觉在笑。
“原来你的资助人就是叶修啊。不过我都没听他提过你呢，倒是他资助的另一个孩子，邱非，我常常听他提起，小叶总好像很欣赏那个孩子，说他天赋卓绝又思维冷静，以后的成就必定不俗。”
“……是，是吗？我没听前辈说起过他。”乔一帆勉强地露出一丝笑容，礼貌的僵着脸，“我……我的天赋不怎么不好，也没什么特长，但是前辈他……”
“他就是人太好了，才会被陈夜辉那种人缠住。”夏瑶瑶没接他的话，自顾自地讲：
“我上次跟店长提起过，你应该有听到吧。陈夜辉就是小叶总以前救助过的一个孩子，结果去秋夜旗下的嘉世求职被叶叶给涮了，还找人抹黑他的的私生活，没天赋没实力还爱作妖，这种人从一开始就应该让他烂在泥沼里，发霉烂掉算了。你说是吧？”
“……”青年握紧了手中的笔，连指甲都要镶入笔帽中似的，嘴角无意识的下撇，低垂着头强撑地回答，“是啊。”
“不过我知道小乔是个好孩子。一定不会给小叶总添麻烦的，对吗？”夏瑶瑶撑着脸，眉眼弯弯，像一个知心姐姐一样温柔又知性。
“……嗯。”
“该走了，瑶瑶，陈导已经出发了，我们该过去了。”叶修打完电话走了进来，招呼着女孩就要走，“一帆，我先走了，周六见。”
“前辈再见。”
乔一帆失神地看着前方，攥紧了手心。
夏瑶瑶有段时间是这间店的常客，她和店长很熟悉，经常跟她聊些私密的事情，她也从不避讳其他人，乔一帆无意间就听到了很多次。
她说，她公司的老板给她告白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看着真土气。
她说，她下次要带着男朋友来吃早餐，让他给她剥蛋壳。
她还说……
可他就想要那束土里土气的红玫瑰。
也不用九千朵那么多，叶修能给他一朵他就满足了。
TBC